从"黄人"说开去邢福义 电视连续剧《嫁到非洲》，前面一至四集说的是：非洲青年医生玛立克，来中国留学，跟中国姑娘、某医学院即将毕业的学生王玉萍有了恋情，遭到了人们的非议，王玉萍父母也反对。第四集中，玛立克苦恼地对王玉萍说："为什么？难道因为我是黑人，你是黄种人，我们就不能相爱吗？"这是剧中玛立克话语的大意，笔者记录得不十分准确，但话里对举使用了"黑人"和"黄种人"，却是肯定的。请想想，玛立克能不能这么说："为什么？难道因为我是黑人，你是黄人，我们就不能相爱吗？"再请想想，几个白种人到一所偏远地区中学来参观，有学生看到了，说?quot;哎呀，来了几个白人！"假若来参观的是黄种人，那个学生会不会说"哎呀，来了几个黄人"？这里就有个问题："白种人"可以说"白人"，"黑种人"可以说"黑人"，"黄种人"为什么不能说"黄人"？要回答这个问题，就必须知道，人们对事物或现象的命名，有一种"本位观"。比方，打乒乓球用左手，吃饭拿筷子用左手，被叫做"左撇子"，而打乒乓球用右手，吃饭拿筷子用右手，就不会被叫做"右撇子"。这是决定于"右手本位"：用右手是习以为常的现象。再比方，在事业上很果断有作为的女人，被叫做"女强人"或"铁女人"；而在事业上很果断有作为的男人，就不会被叫?quot;男强人"或"铁男人"。这是决定于"男人本位"：在社会习俗中，男人的那种表现，被认为是理所当然。同样，之所以可以说"白人、黑人"，却不能说"黄人"，这决定于"黄种人本位"。作为黄种人的一个，对"白人、黑人"的肤色是感到新奇的，而对同一肤色的人，由于没有特殊的感觉，因而不会给予特别的命名。那么，是不是"黄人"的说法绝对不能用呢？也不是。请看这个例子：小麻子说这话时，正在理发。他的理发与常人不同，……他开始在自己头发上，染上乌云翻滚的兵戈之相。花的紫的，橙的蓝的，打成一团。乍一看像一个NBA的球星。接着开始染眉毛，染眼睛。……身体的其他部位他已经交给了黑人和白人，唯剩下一个头，还留给黄人。（刘震云《故乡面和花朵·风起》，《钟山》1998年第2期91页）上例的小麻子，"他平日生活都很Modern和现代"。例子里，跟"黑人和白人"相对举，使用了"黄人"，这是特殊用法，可以增加语言的风趣。 "白人、黑人、黄人"也好，"左撇子、右撇子"也好，"铁女人、铁男人"也好，说和不说都有一定的文化背景。语言和文化，密切相关，相互熔合。注意语言的文化内涵，可以提高语言理解能力、语言表达能力和语言文化素养。举两个文学作品中的例子来说：【例子一】蒋子龙写了一篇《畅叙黎子流》的小说，其中对某些地区某些部门一二把手之间闹矛盾发出感慨，说是形成了一条规律：大?quot;内战内行"的大多"外战外行"，而最后倒霉的还是老百姓。小说接着写道："市长和书记之间能够唱"哥俩好"，其他人就会大唱"团结就是力量"。"（《中篇小说选刊》1997年第4期85页）《哥俩好》是一部群众喜爱的喜剧片，《团结就是力量》是一首家喻户晓的歌曲，它们都属于文化。然而，把它们的名称作为一个短语用到动词"唱"的后边，形成一个动宾组合，便能够从语言运用的角度恰到好处地表述了一二把手搞好团结的重要意义。由于"哥俩好"和"团结就是力?quot;本是两个名称，其内涵却又十分丰富，其字面却又十分切合意旨，因此话说出来语意双关，不仅显得很有风趣，避免了平板的说理，而且能够打动人，使人深受启迪。这样的精彩用法，表明了语言运用中文化因素的闪光。【例子二】一二把手的团结属于"大事"，我们再来说个日常生活的"小事"。蒋韵《现场逃逸》这篇小说中有这么一段描写： "鳜鱼是活的吗？死的我可不要。" "瞧您怎么说话。"跑堂小姐笑吟吟望着他，"能拿死的蒙您吗？昨天才从海里打捞上来，空运来的。" 小姐飘然而去许久之后，林则才收拢他大张的嘴巴。 "什么时候鳜鱼变成海鱼了？"他问胡石。 "这都不懂？人都下海了，何况鱼？"胡石笑嘻嘻回答。（《小说月报》1997年第6期71－72页） "下海"一词，《现代汉语词典》1994年出版的1983年修改本里还只列出三个义项：①到海腥ァ＂冢ㄓ婷瘢┑胶Ｉ希ú队悖＂壑敢涤嘞非菰背晌耙笛菰薄?996年出版的《现代汉语词典》修订本，却增加了第四个义项，即：④泛指放弃原来的工作而经营商业。这第四个义项，既是词义问题，又反映了一种新的文化蕴含。现在，假若哪份报纸哪本杂志上有一篇文章题为"下海"，读者想到的肯定是经商做生意，而不是到海中去、到海上捕鱼或业余演员的职业化。上面的例子，很有意思，它?quot;下海"的语词本义和新的文化涵义故意搅在一起了。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鳜鱼是淡水鱼，不是海鱼，"下海"的"海"跟"海鱼"的"海"已经不是一回事，一个人不会因为"下海"便成为"海人"。跑堂小姐的"广告"没做好，说话出了漏洞，弄巧成拙。林则那一问，已够幽默；胡石这一答，更是出奇制胜，妙语怡人。胡石巧妙地在"海"字上做文章，把二者联系起来构成一个类比推理，跟当今的社会风气开了个小玩笑，让读者也跟着十分开心。这样富于风趣的言语，是才情和智慧的生动反映，这里面同样有着文化因素的闪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