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两次指点(2013-06-08 22:24:30)
  • 1980年10月,“中国语言学会”在武汉成立。王力先生和吕叔湘先生当选名誉会长和会长。副会长5人,季羡林先生是其中一位。到1985年,季羡林先生当选第二届中国语言学会会长。在几次常务理事会上,见到季先生,听过他的发言。季先生诚恳质朴,不是善于滔滔不绝地作长篇发言的人。他的话,总是很简短,点到即止。

    我要特别提到两件事。

    一件是,季羡林先生担任主编的“中国现代语言学丛书”,从1997年起由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这套丛书包括徐通锵《语言论》、詹伯慧《汉语方言学》、孙宏开《中国少数民族语言学》、邢福义《汉语语法学》。季先生于1996年6月作了一篇长序,其中写道:

    ……

    近一百年以来中国语言学的情况怎样呢?邢福义先生在他的《汉语语法学》(本丛书之一)中,就汉语语法学的分期问题,把这一百年分为三个阶段:一、套用期,19世纪末期至20世纪30年代末期。主要特征是套用西方语言拉丁文、英文等等,大约有40年,以马建忠、黎锦熙等为代表。二、引发期,20世纪30年代末期至70年代末期。主要特征是引进西方国家的语言理论,大约40年,以王力、吕叔湘、丁声树、张志公等为代表。三、探求期,70年代末期至现在。主要特征是接受外国理论的启示,而又探求新路子,以求得具有中国特色的研究思路和方法,大约有20年,以吕叔湘、朱德熙、张志公、胡裕树、张斌等为代表。

    邢福义先生分期的意见,就中国语言学整体情况来说,大体上也是符合实际的,是能够为大家所接受的。除了上面提到的语法学家外,这一时期有代表性的语言学家还有赵元任、李方桂、罗常培等。在过去一百年内,中国语言学走出了一条由套用到探求的道路,是符合逻辑发展的。……

    邢先生称最后一个阶段为探求期,仅仅有20年历史,少于前两个阶段。但是前两个阶段已告结束,而探求期怎样呢?

    这个问题邢先生不可能答复。由于限于一百年的框架内,前两期占了80年,只剩下了20年,所以邢先生只能谈20年。过了这20年,就到了21世纪,是框架之外的事情了,也是邢先生讨论以外的事情了,他当然不能讲得很多了。我现在来替他回答这个问题:探求只能说是刚开了一个头,探求未有穷期。我们只能探求,探求,再探求。

    ……

    下一个世纪的前20年,甚至在更长的时间内,都是我们探求的时期。我们必然能够找到“中国的特色”。只要先“擒”这个“王”,我们语言学的前途,正未可限量。只要能摆脱西方理论的影响,充分发扬我们自己的语言和理论,我们必然能够一反现在无声的情况,在世界语言学界发出我们的声音,而且是宏亮的声音。在21世纪100年中,同现在这100年相比,我们必然能够取得更辉煌的成果。我认为,这就是我们中国语言学未来的任务,这就是我们探求的方向。(1996年6月10日写毕)

    另一件是,季羡林先生担任主编的“20世纪现代汉语语法八大家”选集,从2001年起由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这套选集包括《黎锦熙选集》、《吕叔湘选集》、《王力选集》、《胡裕树张斌选集》、《朱德熙选集》、《邢福义选集》、《陆俭明选集》。季先生于1999年6月又作了一篇较长的序,接着上面的话题写道:

    ……

    邢福义先生在所著《汉语语法学》(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中,把《马氏文通》问世后100年来汉语语法研究大体上分为三期:

    (一)套用期:19世纪末期-20世纪30年代末期;(二)引发期:20世纪30年代末期-70年代末期;(三)探求期:70年代末期-现在。

    这一分法是有根据的,因而是能站得住的。邢先生说:“(探求期)大约已20年。基本倾向是接受国外理论的启示,注重通过对汉语语法事实的发掘探索研究的路子,追求形成具有中国特色的研究思路和研究方法。”下面邢先生又说:“应该清醒地看到,这门学科距离真正成熟还相当遥远。到目前为止,许多事实尚未得到深刻的揭示,许多重要现象尚未得到准确的解释。现在,面临的主要问题是‘二求’:一求创建理论和方法,二求把事实弄清楚。”这都是很重要很中肯的意见。看来邢先生的想法是:所有这一切工作都是探求期第二阶段的任务,也就是说,是21世纪的任务。

    但是,问题的关键在于:怎样探求?向哪个方向探求?采取什么样的具体步骤去探求?在这些方面,邢先生的话,虽很正确,但不具体。我不揣庸陋,想补充两点。第一点是,要从思维模式东西方不同的高度来把握汉语的特点;第二点是,按照陈寅恪先生的意见,要在对汉语和与汉语同一语系的诸语言对比研究的基础上,来抽绎出汉语的真正的特点。能做到这两步,对汉语语法的根本特点才能搔到痒处。……(1999.06.29)

    季先生的论说,一语破的,对中国语言学的发展起到了导向的作用。从我个人的角度讲,季先生注意到了我的说法,使我深受激励,季先生作了进一步的阐发,更使我得到了新的启示,开拓了思路和视野。这对我一辈子都会产生深刻的影响。凡是真正有学问的人,必定也会有很好的学风。季先生务实求真,文如其人。特别是,对于一个后辈,季先生处处用了“先生”一词,充分地显示了一种大师风范。季先生走了。但是,季先生的影响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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