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邢福义先生做学问非常重视事实,观察和思考其他问题也是非常尊重事实。我觉得,“尊重事实”的学风和作风是邢先生这次讲座要传递的核心思想。
“复制”是不是抄袭,不能简单地由百分比来当主裁判,要分清情况,尊重事实。邢先生认为“复制”主要指的是把别人文稿中的语句移用到自己的文稿之中。这实际上有三种情况,并不是每一种都是抄袭。第一种,是按需聚用;第二种,是规范引用;第三种是违法剽窃,即偷偷摸摸地把别人的成果“复制”到自己的成果里,用来冒充自己的创造。第三种才是必须严肃处理的“抄袭”。目前,各高校都十分关注这一问题,采取了这样那样的办法来对付。比较普遍的做法,是通过计算机检查论文的复制率,然后根据复制率的高低,提出相应的规定。比方,不超过20 %的,可以稍为放松要求;若高于20%,就必须严肃查处。只依据复制率的高低来判断是否有抄袭嫌疑,可能不够科学,不够尊重事实。邢先生认为凡是符合学术规范的,复制率到底容许高到多少,不应作硬性规定。作为特殊情况,“集句”诗词的复制率为100%,那是文稿体裁的需求,无法非议。可是,反过来看,复制率低的,也不能随便忽略。假设违规复制率只有15%,一篇20万字的博士学位论文里就有3万字属于抄袭,这能容忍吗?要不要处理?假设违规复制率只有1%,也有2千字,但恰恰是文章的关键性结论,而作者却让人认为是他第一个提出来的,这仍然是严重的剽窃,属于抄袭行为。总之,关于“复制率”,不能简单化,不要一刀切。区分不同情况,充分尊重事实才是最有效、最科学的办法。
邢先生的讲座直指现实存在的问题。只依据复制率的高低来判断是否有抄袭嫌疑,会逼迫研究生做学位论文时走“斜路”。一篇20万字的博士学位论文,研究现状的介绍和梳理通常要一万到几万字,这就是“雷区”。规范引用也不敢引了,直接引用都改成间接引用,那样计算机就查不出来,复制率是形式至上的东西,是“句子复制率”、“段落复制率”。一个验察复制率的庞大应用系统,一个全国许多高校防止抄袭都采用的招数,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让人“破解”了。结果是真抄袭的未必能查出来,规范引用的却可能成为抄袭的嫌疑。
尊重事实的做法是以创新度为目标来评判论文,相信专家,尊重专家。人品、学问的高低,文品、文章的高低,首先而且根本上就是以是否尊重事实来判断。理论方法是人们追求的东西,事实是秤。事实本身不是评价的对象,但可以用来衡量理论方法的价值。越好的理论方法,所称出的重量越重。不顾事实这杆秤的理论方法,根本就不是理论方法。 “尊重事实,努力创新”,永远是治国、治校、治学的宗旨。
附:邢先生2009年10月19日给笔者的一封邮件,与大家共勉:
只要冒犯事实,什么理论都是灰暗的。 走一条用事实说话的路,不会错。吕叔湘先生晚年把他自己的治学原则总结为:“广搜事例、归纳条理,反对摭(zhí)拾新奇、游谈无根”。这些话很值得咀嚼。(华中师大文学院博导 储泽祥)
2、2011年3月3日,邢福义教授在华中师范大学语言与语言教育研究中心举办的“学风文品问题学术讲座”上,以《“复制”与“抄袭”》为题给硕士生和博士生们指导了学风与文品的问题,我很赞成,更深受教益。在世风日益浮躁,学界学风日下的关头,需要有人给以棒喝,加以阻止,予以疏导,使学界走上正道。“入门须正,立志须高”,对年轻的硕士、博士们来说,邢先生的讲演是十分重要的,也是极当其时的。
有一个让人揪心的事实是,在中国论文数量跃居世界前列的时候,我们每个学人却都高兴不起来,腰杆也挺不起来,这是为什么?因为,这里的许多“成果”都是复制与抄袭的结果。复制与抄袭在我国学界是一个顽疾。过去技术落后,抄袭靠的是剪刀加浆糊,现在科技发达了,我们没有利用这先进的科技去发明与创造,去努力创造出具有原创性的作品,而是用于快速的复制与粘贴去了。于是,我们学界出产的不是令人自豪的成果,而是令人汗颜的垃圾,这既污染了我们的学术环境,腐蚀了我们的学者心灵,更毒害了我们的学问后来者。多年来,诺贝尔文学奖一直成为我国文化人心中的一个挥之不去的痛,除了政治因素之外,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反省一下我们的学风、我们的文品呢?是不是应该检测一下我们对科学的敬畏和虔诚之心呢?随着我国国力的强盛,现在孔子学院在全世界如火如荼,但是我们细数一下,有多少内容是我们当代学人贡献的?
邢福义教授作为20世纪80年代以来汉语语言学研究领域的一面旗帜,几十年如一日,一直致力于让学问植根于汉语泥土,让理论生发于汉语事实,提出了“小句中枢说”、“句管控”、“两个三角”等原创性的学术主张和语法理论,尤为楷模的是一直倡导并恪守“人品第一,学问第二;文品第一,文章第二”的为人和治学理念。这一理念正是我们学界目前所缺失,也正是目前我国学界应立以为范的。所以,我希望我自己,也希望我们在学问之路上起步不久或已经到了半山腰的硕士、博士们,能够以邢福义教授为榜样,做学问,先立学风,这样才能成为一名真学者,这样才能理解学问的真境界,才能对学问生出由衷的敬畏之心。对于学界目前的不良学风,我们不应只做一个站在路旁指指点点的旁观者,而应努力去做一个积极的改观者,做一个优良学风的推动者。“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会使学者的“声名自传于后”。面对先贤,我们怎能愧对了我们愿意献身的事业,我们怎能愧对了我们赖以立世的家园?或者说,我们怎能愧对了我们可能传于后世的声名?
因此,请允许我再重复一句:希望我们大家都能够以邢福义教授为榜样,做学问,先立学风;做学者,先树境界。(华中师大外语学院博导 刘永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