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字句的配价成分及其句法结构 金 立 鑫(上海 上海外国语大学) Abstract: 本文考察了“把”字句中的动词、主语、宾语、补语以及宾语和补语之间的关系,根据“把”字句的主语、宾语和补语之间的关系,将”把”字句分为两种结构类型,这两种结构类型对应于两种不同的“把”字句的语义结构。本文根据配价语法的基本精神(依存关系)提出“把”这一标记性成分是“把”字句的终极核心成分。从“把”出发进行结构投射,可以解释“把”字句中的其他成分。同时本文还运用生成语法中“统制”的概念,对“把”字句的结构做了分析,基本上支持本文配价的分析。本文的结论是,“把”字句的必备价语是:主语、补语(或特殊的体标记)、“把”后面的NP以及动词。“把”是它们的配价核心。 Keywords: “把”字句 配价 统制 核心 0 引言配价研究的目标在于寻求结构核心与价语成份之间的关系,寻求这些关系的根源或制约因素。它的主要工作包括:(1)研究结构核心成份对价语成份在数量上的要求; (2)研究结构核心的语义特征(或语义结构);(3)研究价语成份与结构核心之间的语义角色关系;(4)研究价语成份在语义上的特征; (5)最后研究结构核心语义特征与价语成份的语义特征表现在句法上的形式。(金立鑫1997a) 我们试图从“把”字句的各个成分的考察分析入手,确定“把”字句内部各成分在句法上和语义上的特征和关系,力图从中寻求出“把”字句真正的结构核心。 1 “把”字句动词的成员一般认为,“把”字句中,最重要的成分是动词。我们能否从“把”字句中的动词出发推导“把”字句的价语成分?金立鑫(1997b)曾经列举了大部分不能构成“把”字句的动词,主要是:不及物动词、非自主动词、能愿动词、趋向动词、形式动词。现在看来,其中的一些想法是很有问题的,例如有不少不及物动词也可以构成“把”字句。金立鑫(1995)认为“把”字句有其特定的结构意义。语言单位一旦构成一定的句法结构(或者句法框架、句型),这一句法结构就会获得相应的语法意义。虽然从“把”字句的结构意义(目前比较一致的意见是:由于A的作用,B发生了C的变化)出发,我们不难从语义上推导出上面列举的某些动词为什么无法构成“把”字句的理由,但是这些动词并不完全说明“把”字句动词的语义和句法特征。崔希亮(1995)对动词从是否能够使对象发生变化角度对动词作了分类,分成两个大类:静态动词和动态动词。静态动词是:存在动词:有、无、停等,还有静态意义的“堆、挂、站、放、摆”等关系动词:是、为、像、相同、属于、姓等性质动词:讨厌、小心、轰动、热爱、信任、迷信、密切结果动词:出来、成立、发现、获得、分别、到达、批准、通过等行为动词:帮助、服务、履行、游泳、指导、祝贺、压迫等动态动词是:变化动词:大、高、成、好、紧张、成熟、漂亮、地道、瓷实活动动词:布置、打扮、筹备、准备联络、交涉动作动词:打、抓、摘、搂、拉、拽、脱、砍、剁、劈、砸、削、穿评价动词:看、当、说、夸、怀疑、算、称、叫…… 感觉动词:愁、想、喜欢、忧愁、伤心、兴奋、疼、难受、寂寞…… 生理动词:哭、笑、叫、喊、嚷、嚎、病、吵…… 崔希亮认为,静态动词不能构成“把”字句。能够构成“把”字句的动词是动态动词中的后面5小类。具体的情况崔文没有作进一步的说明。从上面的分类中,如果稍加推敲我们便可以发现,静态动词中的一些“性质动词”也可以构成“把”字句。例如:这新闻把这小城整个儿给轰动了。法轮功把你迷信成这样,还真不让人相信。如果“热爱”属于性质动词,那么“爱”也该属于性质动词,因此也可以构成“把”字句:这个小女孩把他爱得死去活来。再有,“行为动词”中的一些成员也可以构成“把”字句,例如:旧社会把中国妇女压迫到了社会最底层。只要你有钱,保管把你服务得舒舒服服。相反的情况是有一部分“活动动词”,可能不能构成“把”字句如:“联络”等。目前我们还无法十分清晰地勾勒出所有能够构成“把”字句的动词的外延。但是其基本特征已经十分清楚:能使其所涉及的客体发生变化或转移、能够产生相应的结果。因此从理论上来说,凡是能够进入以下测试框架的动词能够充当“把”字句的动词: [ ] 得 C 这一框架的测试仅仅是一个充分条件,而不是必要条件。因为我们已经知道,一部分形容词(如:高兴、懒等)也能够占据“把”字句动词的位置,而且几乎绝大部分的形容词都能够进入这一框架。因此,我们对是否能够从“进入这一测试框架的动词”出发直接投射出“把”字句,没有把握,对从这些动词出发确定”把”字句的配价成分也没有把握。因为虽然我们可以从这些动词的语义特征出发投射出它的主语和宾语,但是我们无法直接从这些动词的语义特征出发投射出“把”字句中的补语或特定的体标记。而补语或体标记却是“把”字句的必要成分。 2 “把”字宾语的类型 ① “把”字句的构成和“把”的宾语有关,宾语制约了“把”字句,特定的宾语是构成合格的“把”字句的必要条件。从“把”字句中的宾语和动词之间的关系来看,几乎所有的宾语都可能出现在“把”的宾语位置上。请见下列:受事:把他打伤了结果:把书写成了对象:把他教育坏了 *把校规违反了工具:把鞭子抽断了方式:把A调唱成了降A调 把活期存成了死期 把仿宋体写成了老宋体处所:把床睡蹋了 把这条路走熟了 我愿意把牢底坐穿目的:把朋友等来了 把研究生考砸了 把展览会筹备完了(你就来办这件事儿)原因:把经费愁完了,还要愁你的婚事致使:把嘴闭上 把门开开 把菜热一下 *把群众方便了施事:把个囚犯给跑了 把牛给涨死了 把她气坏了同源:把歌唱走了调 把气吹没了时段:他把一个多小时给浪费了时点:他把韩国的三点钟当作中国的三点钟以前我们认为,“把”字句的动词不可能是不及物动词(金立鑫,1997b)。这一推论的依据是,“把”的宾语是主动词宾语的提前。不及物动词没有宾语,因此也就不存在宾语提前的可能性。现在看来实际情况并非如此。一部分不及物动词(和形容词)同样可以构成“把”字句。这就推翻了我们以前的假设。请看下面的例子:(1)就这么躺了一天一夜,把个身子也躺懒了。(2)你怎么把脚走崴了?(3)真没想到,这消息把他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4)怎么把你懒成这样了?几乎所有的语法学家都不可能承认以上例子中的“躺”、“走”“高兴”、“懒”是及物动词,也不能接受下面的结构:(5)* 躺身子(6)* 走脚(7)* 高兴他(8)* 懒你但是它们构成的“把”字句却是合格的。对宾语提前说的挑战来自有些“把”字句中的主要动词有自己的宾语,如:(9)把大门上了闩。(10)把缸里挑满了水。(11)把带子打了个结。(12)把杂志翻了几页。这些“把”的宾语几乎无法“回”到动词后宾语的位置上。说“把”的宾语是动词宾语的提前的理论受到严重考验。这种理论必须回答“把”的宾语是通过什么程序和条件移动到动词的前面的。有些“把”字句的宾语,和主要动词的语义关系是与动作的主体相关的任意一个部分。例如:(13)把眼睛睡肿了。(14)把人睡懒了。(15)把腿睡软了。(16)把头睡昏了。(17)睡觉能把肚子睡饱吗?几乎身体的各个部分都可以作“睡”的宾语构成“把”字句。相关的还可能是主体之外的事物,如:(18)把时间睡忘了。(19)把工作睡掉了。(20)把被子睡破了。(21)把床睡弯了。(22)把被子睡热乎了。甚至:(23)(做饭时睡觉)把饭睡糊了。这样的动词还有:“走”、“洗”、“写”、“干”、“读”等。可见“把”的宾语和动词之间在语义角色关系上似乎相当复杂,它们的语义关系完全因着动词的性质发生变化。 3 “把”字句的补语类型 “把”字句的补语也是构成合格的“把”字句的必要条件。相对主要动词而言,“把”字句的补语主要有以下一些类型:了2: (24)你把它吃了。 (25)他已经把菜都吃了。着: (26)我把门开着。 (27)你把钱带着。空间: (30)他把我领进一间办公室。 (31)老头把钱包忘在了柜台上。情状: (34)张三把李四吓得跳起来。 (35)李四把张三打得哇哇叫。动量: (36)请你把这儿扫一下。 (37)你把这件衣服洗一遍。结果: (38)他把衣服洗干净了。 (39)我把这个字写大了。对象: (40)秋香把茶递给唐伯虎。 (41)王老五把褂子扔给那婆娘。在语义关系上,补语的语义指向主要有两种:一种是指向“把”的宾语,一种是指向动作。补语指向“把”的宾语,这是最常见的类型。请见下例:你把他打伤了。 他把书写成了。 他把鞭子抽断了。 他把床睡蹋了。 他把朋友等来了。 我把经费愁完了。 补语指向动作的例子:你把这个句子念 一下。 大李把那孩子教训了一顿。 你把话说 慢点儿。 工人们儿把房子建得太快了。 补语指向主语的情况不太多: 我把这个问题弄明白了。 他把这本书读懂了。 *我把字写累了。 *我把饭吃饱了。 可以看出,“把”字句中的补语可以从不同的语义角度对宾语或动词性成份作出补足性描述,但是较少用来描述“把”字句中的主语。 4 “把”的宾语与动词及其补语之间的关系为了进一步弄清楚“把”字句的内部特征,我们有必要对“把”的宾语和后面的动词及其补语之间的关系作一番考察。请看下面的例子。如果把上面的例子中的主语和“把”字去掉,我们可以看到:饭吃了 文件烧了他打伤了 书写成了他教育坏了 鞭子抽断了 A调唱成了降A调 床睡蹋了 朋友等来了 经费愁完了嘴闭上 一个囚犯跑了歌唱走了调 身子也躺懒了。脚走崴了 大门上了闩缸里挑满了水 带子打了个结杂志翻了几页 眼睛睡肿了人睡懒了 腿睡软了头睡昏了 肚子睡饱吗时间睡忘了 工作睡掉了被子睡破了 床睡弯了被子睡热乎了 饭睡糊了钱包忘在了柜台上 褂子扔给那婆娘绝大部分原“把”的宾语可以和后面的主要动词以及补语构成“主—述题”关系。有意思的是,上面所有的例子所构成的“主—述题”关系在语态上几乎全部可以构成“被动态”: 饭(被)吃了 文件(被)烧了他(被)打伤了 书(被)写成了他(被)教育坏了 鞭子(被)抽断了 A调(被)唱成了降A调 床(被)睡蹋了 朋友(被)等来了 经费(被)愁完了钱包(被)忘在柜台上 褂子(被)扔给拉那婆娘 …… 这就是为什么相当多的“把”字句有“不如意”的语义要素的原因(“不如意”来之“被动态”)。在这里我们看见,“把”字句有“被处置”的语义特征。并且其中的补语说明了对象被“处置”以后的状态。因此,我们可以将这一类“把”字句的语法意义简要归纳为:说明“对象被处置以及处置以后的状态” 这一特征也可以从“把”字句中的补语指向的关系中得到体现(补语不指向主语)。现在我们将这一类“把”字句记为“‘把’字句1”。它说明的的是“对象被处置以及处置以后的状态”。但是,有一类“把”字句的宾语不是被动性的,如:(42)一大堆衣服快把她洗趴下了。(43)那么多的字把她写得头昏眼花。(44)这些工作把她累得直不起腰来。(45)突如其来的好消息把她高兴得跳起来了。跟上面的句子形成对立的是动词对前面的名词的选择。前一类句子动词的主语是逻辑主语(如:她把衣服洗干净了→她洗 *衣服洗),但是这一类“把”字句的主语却是逻辑宾语(如:一大堆衣服快把她洗趴下了→洗衣服)。因此,这是两种不同结构类型的“把”字句。这一类“把”字句表达的是“A使B出现某种状态”,这些句子可以改写为:(46)一大堆衣服使她快趴下了。(47)这些工作使她直不起腰来。现在我们将这种“把”字句记为“‘把’字句2”。现在我们看到,“把”字句中的补语必须满足“‘把’字句1”在语义上表现“被处置”的语义特征,而在“‘把’字句2”中它在语义上必须能够满足“致使”的语义特征。 5 “把”字句的主语从上面的4小节的讨论以及所得出的“把”字句的基本语义特征中,我们不难对“把”的主语的语义特征作出某种推论: “‘把’字句1”的主语必然是这一结构的“处置”者,因此,它应该具有“主动性”、“能动性”。这种“主动性”和“能动性”可以是主体本身所具有的,也可能是主体依赖其他外界之力所获得的。根据我们对小说《围城》(钱钟书)的调查,该书中共有“把”字句421个,其中,情况是: 有生命施事 〉 外来之力 〉 工具能够充当”把”字句主语的名词首先是有生命的施事,其次是外来之力,典型的是自然之力和社会之力,再次是依赖于有生命的施事的工具。见如下三种主语:(48)张三把衣服洗干净了。(49)风把门吹开了。/这场运动彻底把他毁了。(50)只有这把刀才能把肉切成肉片。在“‘把’字句2”中我们发现它的主语是由“受事”或其它“致使”角色充当的:(51)这些衣服把张三洗得气喘吁吁。(52)这些肉把这把刀切钝了。(53)这个消息把她乐得合不上嘴了。(54)这件事儿把她恨得牙痒痒。在这样的结构中,补语也还是指向“把”的宾语:(55)张三气喘吁吁。(56)刀切钝了。(57)她合不上嘴。(58)她牙痒痒。现在我们得到”把”字句主语在“主动性”和“能动性”上的一个等级: 有生命施事 〉 外来之力 〉 工具 〉 致使角色前面三项由“‘把’字句1”选择,最后一项由“‘把’字句2”选择。 6 “把”字句的配价结构如果我们从动词中心出发,没有理由通过动词的投射确定“把”字句的必要配价成分(配价成分有两种情况:必选、可选。必选和可选成分之和构成完整的动词事件。可选成分的确定根据的是选择等级关系,或选择顺序)。因为对“把”字句中的动词来说,投射出一个施事性名词和(或)受事性名词,对一个结构来说已经得到满足。而在上面的讨论中,我们已经看到,对任何一个“把”字句来说,补语(或体标记)都是必有成分。即使某个动词能够投射出它的主语和宾语,仍不能保证它能够投射出“把”字句所需要的和宾语构成“主—述题”关系的补语(或体标记)。换句话说,单纯从动词出发,SVO式的结构也是自足的。可见动词所控制的价语无法确定”把”字句的必备成分。我们认为,“把”字句的配价成分必须包括它的补语或体标记。补语或体标记在底层结构中(或者事件结构中)属于可选价语,在非“把”字句中,动词并不必然选择补语或体标记,但是在“把”字句中它们都是必选成分。如果我们离开“动词”中心论,用“把”作为核心,可以发现,相对于“把”字句来说,有四个必备成分:主语、“把”的宾语、动词、补语。因此,根据我们的分析,“把”字句内部应该有上面四个价语成分。它们受“把”短语的选择和控制。这种结论违反了“动词”不可以作为价语的惯例。如果根据这一结构来考虑”把”字句的配价结构,应该是: 把 主语 N 谓词 其它特定的体标记/补语 根据依存关系,“把”后面的名词直接依存于“把”,主语、谓词、补语或其它特定的体标记也应该依存于“把”。但是,这样的结构似乎不太合理。因为,这里很难确定谓词、补语或体标记也和“把”之间存在直接依存关系。换句话说,谓词、补语或体得不到解释。如果将“把”及其“宾语”作为核心成分,情况会发生一些变化。例: 把衣服 他 洗 干净 他 一甩 你 穿 着 我 卖 了 你 洗洗 上面这一结构可以解释主语、谓词和补语。但是不能解释体标记。变通的办法是将体标记和谓词处理成一个单位。这样,所有的单位都能够得到解释。“把”字句分别指定它的主语、谓词、补语或体标记。但是“把”字句的结构核心就必须是“把”字结构(传统上所说的“介词结构”),而它的配价成分也就是主语、谓词和补语或体标记。这是一种完全不同于传统的处理方法。 7 “把”字句的句法结构 以上的解释是将“把”及其宾语处理成一个单位。作为结构核心,这样处理的结果是“把”实际上成为“把+N”结构的核心,而不是“把”字句的核心。而我们的语感告诉我们,“把”是整个“把”字句的核心。下面用另一种方法试试。 7.1 统制的基本语法属性统制(C-command)是相对于它的直接姊妹节点而言的,某成分统制它的直接姊妹点,同时也统制它的姊妹节点的女儿。统制作为一个解释工具,在转换生成语法中通常是用来解释或参照它的被统制成分的。转换生成语法还用它来解释一些移位规则。在移位规则中,成分可以移动到统制它的成分的位置,而不能移动到非统制位置。本文试图用统制的关系来解释“把”字句内部的结构关系。先参看下面的结构和一个非语法句的例子: A B C D E * I like yourself 在这个结构中,B 统制C以及C的女儿D和E。如果用统制关系来说成分之间的制约关系的话,那么我们可以说,B可以制约(解释或参照)D和E。在上面的例子中,B无法解释它的被统制成分E(I 和 yourself不一致),所以这是一个非语法句。但是如果上面例子中的I换成you,那么,you可以解释或参照yourself,这个句子就可以合格。我们试图增加C-command的功能,用它来“选择”它的被统制成分,并由此解释现代汉语中的一个老大难问题:“把”字句内部的结构成分之间的选择关系。 7.2 “把”字句的结构核心传统的研究中一般将“把”字句的结构核心确定为动词。由此解释动词的主语,宾语则通过“把”来解释,认为“把”的宾语是底层结构中动词的宾语,通过移位操作得到“把”字句。这种解释有以下几处困难:首先是无法解释为什么“把”字句的补语或体标记是必有成分。因为相对一个动词而言,一般情况下有主语和宾语在结构上就可以自足。不必要求补语或体标记。其次是无法解释有些“宾语”并不是从动词后面移动到动词前面来的。如:(59)她把桔子剥了皮。(60)他把缸里挑满了水。(61)他把钱都买了酒。类似的句子有很多,我们很难把“把”字后面的NP看成是动词的宾语。一个结构的核心应该是这个结构最典型的、最具有代表性的成分。并且这个成分能够给我们有关这个结构的足够的信息,通过对它的认识能够推导出更多的内容。例如将一个名词短语看成是一个限定词短语(DP,determiner phrase)就比“名词短语”好得多。因为我们不仅可以从DP中推导出它一定是一个名词性短语,而且还可以从DP推导出这个名词短语一定包含限定词,而且这个名词短语是“有定的”还是“无定的”也可以推导出来。所以DP要比NP提供了更多的信息。把这个原理应用在“把”字句上,我们同样可以认为,“把”字句中的“把”是这个结构的核心。我们对“把”字句本身的称呼也间接说明了我们对“把”字句的下意识的语感。它说明“把”字句最为突出的特点就是“把”。此外我们还可以从“把”字句中认识到这是一个关于“B对象被A处置以及处置以后的C状态”或者“A使B出现C状态”这一语义内容的陈述。相反,如果把“把”字句看作是一个VP,就很难得出这样的结论。陆丙甫(1985)曾经用“规定性”这一标准来定义向心结构,从规定性标准出发,我们也很容易得到“把”字句的结构核心是“把”的结论。不仅如此,我们还可以根据以上“把”字句的语义特征,通过“把”这一结构核心的投射,得到“把”字句的各个必有成分:全句主语、小句主语、动词、补语或体标记,并且对全句主语、小句主语、动词及补语作出选择。 7.3 “把”字句的句法结构我们假设,“把”字句在底层就已经存在。从汉语母语者的语感出发,说话人在试图说出一个“把”字句的最初“语义初迹”时,反映在心理机制中的结构就是一个“把短语”。至于这个短语中的各个语符终端则是后来生成的。因此我们将“把”字句称为“把短语”,作为一个最大投射,其句法结构相当于:(见下页)在这一结构中,第二层节点上的两个成分分别是:主语和 BA’。这一点和传统的IC分析没有什么两样。关键在第三层节点上。BA作为一个独立的节点和I’短语节点互相对立。这意味着BA在“把”字句中获得了关键性的位置。如果套用传统语法学的眼光来看,BA几乎等于“动词核心”的地位,后面的I’成了“把”的补足语。我们的分析确实可以作如此类比。以上两类“把”字句基本上可以概括为“谁把怎么了”。其中“怎么了”实际上是“谁/什么怎么了”(即,谁把谁/什么怎么了)。 BA” Spec BA’ BA I’ B VP I NP VP V Comp 他 把 衣服 洗 干净 了 这些衣服 把 他 洗 得气喘吁吁 以上我们是在结构层次上来理解“把”字句的。下面我们用统制的观念来看看它们(统制和这一结构树)对“把”字句中各个成分的解释作用。在上面的结构树中,第二层次节点上的Spec和BA’互相统制,这对我们来说意味着BA’对它的主语的选择(选择的顺序是:有生命施事 )外来之力 )工具 ) 致使角色)。“把”字句的主语必须作出上面的选择,如果主语违反以上选择规则的话,将导致整体结构的不合格:(62)*一个伟大的思想把衣服洗干净了。 BA’要求主语是“有生命的施事、外来之力或者工具”,但是“一个伟大的思想”并不具有以上特征。不能接受BA’的选择,所以句子不合格。在第三层节点上我们看到,BA和I’也互相统制,并且BA还统制I’的女儿及其下位成分。在上面的结构中,可以看到:BA统制I’,它对I’内部的成员数量和类型有约束力,或者说BA对I’有选择限制。在这里I’实际上是一个完全主谓结构。如:(63)衣服洗干净了(64)她洗得气喘吁吁(65)桔子剥了皮(66)头一昂(67)地扫(一)扫(68)门开着 “把”对这些主谓完全短语的控制力主要表现在对NP的解释上。在上面的结构中,我们可以看到这些“和谐”的结构:“把衣服”、“把她”、“把桔子”、“把头”、“把地”、“把门”。“把”字句的合格与否和这些和谐结构有关。在我们看来,这些成分的选择并不是由动词作出的,而是由“把”作出的。如果用动词核心说来解释,认为在“她洗得气喘吁吁”中,核心动词“洗”在它前面的位置上选择了“她”,作为前导成分,那怎么解释在“衣服洗干净了”中“洗”选择 “衣服”作为前导成分?同一个结构,同一位置为什么既可以选择受事,又可以选择施事?再说,“桔子剥了皮”又凭什么证明“剥”同时选择“桔子”和“皮”?在我们看来,即使是独立的“桔子剥了皮”之类的结构前面也隐含了一个“把”(零形式“把”)。他的实际结构是:把桔子剥了皮、把衣服洗干净了。 “把”对I’的控制力还体现在对VP的选择上。“把”除了选择一般的及物动词短语,还可以选择一些不及物动词短语和个别的形容词短语,如:“她睡懒了”、“他高兴得跳起来”等。“把”要求它所选择的动词或形容词有“结果”性质并有实际结果:(69)(这一觉)(把)她睡懒了。(70)(这个好消息)(把)他高兴得跳起来。动词中心说的致命弱点是无法解释动词或形容词如何必然选择它的补语性成分以及它的主语。如上面的“睡”如何选择“这一觉”和“懒了”。但是“把短语”、可以选择“这一觉”,“把”可以选择“她睡懒了”。请看下面的结构: BA” Spec BA’ BA I’ 把 她睡懒了 他高兴得跳起来 身子也躺懒了 我们可以用“把”的句法特征解释下面的结构不能成立: (71)* 他把经费愁完了。这个句子违反了“把”对动词的选择限制规则。如果换一个动词,比如:“用”,结构就能够成立。类似的结构可以类推出很多来。关键问题还是“把”对动词的选择。至于“把”对动词以及其他成分的选择到底有哪些规则,这需要在本文之外做专门的研究。 (72)* 他把书写没了。这个句子有意思。“把”分别对“书”、“写”、“没了”统制,应该没有问题。问题出在“书”对“没了”的统治,以及“写”和“没了”的互相统制上面。作为“书没了”,要求一个具有“消失”结果意义的动词,但是底层的动词相反是一个具有“创造”意义的“写”,这样,统制关系之间产生了冲突,结果产生了结构上的错误。 (74)* 他把桔子教育坏了对这个句子,不少朋友提出,用动词中心说更有说服力。我们认为,任何一种理论模型都有自己解释的典型对象,对这些对象,这一模型或许更得心应手。但这并不排除其他的理论模型不能对这一对象进行比较合理的解释。本例便是如此。在这里,“把”对“书”的统制没有问题,是和谐的;“把”对“教育”的统制也是和谐的,可以接受;并且“把”对补语“坏了”的统制也没有问题。问题出在这些统制关系之间的和谐上。我们进行统制关系的排列:把—桔子把(N)—教育把(N)—坏了每一个孤立的统制关系可以说是和谐的。但是统制关系之间构成更大的结构统制BA和I’之间的关系并不和谐。 BA’ BA I’ B VP I NP VP V Comp 把 桔子 教育 坏 了可以这样说,“把”统制了NP“桔子”以后,NP对V的统制提出了特别的要求,或者说,NP对V有特别的选择要求。“桔子”不可能选择“教育”作为被统制对象。这样的规则应该能够得到描写。如果我们选择其他的动词,例如“剥”。统制结构之间就保持了和谐。 (75)* 他把字写得合不上嘴了在统制关系中,“把”分别和“字”、“写”是和谐的,并且和“合不上嘴”也是和谐的。“写”对“合不上嘴”的统制也是合理的。问题出在“字”对“写得合不上嘴”的统制上。如果把“字”换成其他具有生命、能动的名词,统制就能和谐。因此,这一理论模型不仅要求句子的每一个最小统制关系是和谐的,而且还要求各个层次上的统制关系保持和谐。或许在计算机处理中加进一条规则使句法结构得到控制:让统制关系从低向高逐一检测是否和谐。和谐的通过,不和谐的回溯,直到所有层次上的统制关系和谐为止,保证句法的合格性。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附 注 ①以往不少学者认为,”把”字句中的宾语是句子的话题,或“次话题”、“第二主题”。似乎以上的分析可以证明他们的观点。我们认为,以上的分析并不证明这些学者的观点。相反,我们认为,如果说话人试图表示“把”的宾语是句子的第二主题,完全可以通过“主谓谓语句”的结构完成,而不必借助于“把”。请看:我朋友等来了 他经费愁完了你嘴闭上 他们囚犯跑了他歌唱走了调 我身子也躺懒了我脚走崴了 他大门上了闩我缸里挑满了水 我带子打了个结我杂志翻了几页 他眼睛睡肿了我人睡懒了 他腿睡软了我头睡昏了 你肚子睡饱了吗我时间睡忘了 他工作睡掉了他被子睡破了 他床睡弯了我被子睡热乎了 我饭睡糊了所以“把”字句的结构在话语中的功能并不在于向对方提示“第二主题”或“次话题”,根据我们的研究,“把”字句的价值在于其它方面(语态、篇章衔接、强调等,详见金立鑫1997b)。 主要参考文献: Radford, A.1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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